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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审判的麦琳:“疯女人”如何制造?
2024-11-29IP属地 湖北0

被审判的麦琳:“疯女人”如何制造?

当一个人经历了“失权”与“退化”,会变成什么?

变成被游街展览和审判谩骂的“疯女人”。

比如麦琳。

被围观批判的麦琳,有控制欲、喜欢否定和打压等“传统妈妈恶习”,有虚荣、喜欢雌竞和背刺等“典型坏女人特征”,还有爱撒谎、愚蠢浅薄而不自知等“核心恶劣人品”。

麦琳成了讨伐风暴的中心,成了人人都来踩上一脚又避而远之的“疯女人”。

我想起了《素食者》里的英惠。她被丈夫视为“世界上最平凡的女人”,不分昼夜照顾了家庭数年如一日的生活起居,突然有一天就疯了。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疯了,却不去想她为什么会疯。

丈夫在她疯之后,大可以去找下一个“世界上最平凡的女人”照顾自己。最终,被视为累赘、承受攻击谩骂、甚至走向毁灭的,只有疯女人自己。

指责是痛快的。

如果这种指责的新素材,可以像《再见爱人》那样在每周五下午更新,留下一整个周末品评疯女人,那就更痛快了。

如果那个“疯女人”在发疯的前一秒,被踩住了刹车,她会成为谁?

大概率,她会进化为人间清醒的“蔡根花”。

比如前段时间的新闻,一个保姆拒绝了大学教授手拿一束玫瑰花的求婚。

保姆说自己月工资7000元,如果结婚了就意味着免费伺候教授一家老小。她提出结婚可以但房子要写她名字或存款分她一半,但教授都不同意,于是求婚失败。

这个新闻的结尾是,网友称赞保姆识破了教授想“一束玫瑰换一个免费劳工”的想法。

因为以爱之名交换自我牺牲,正是许多女性“失权”和“退化”的开端。

“蔡根花”们是不容易被骗的,她们清楚地知道家庭是怎么吃女人的。出来打工的时候,她们已经是被吃过一遍的骨头渣了,绝不会重蹈覆辙。

但年轻女孩不同,她们很容易一头扎进爱情里,最初被家庭蚕食着却甘之如饴,再逐渐沉沦在为家庭奉献的价值感里,最后被彻底吃掉。

可是,天真的年轻女孩在成为清醒的“蔡根花”之前,都会经历“疯女人”的阶段吗?

在“失权”和“退化”的处境下,一切努力都会异化为“唯恐成为那个疯女人”。

前几天,我在和一个年轻的女性朋友聊起麦琳时,谈到麦琳应该如何摆脱困境。朋友说,她应该减肥,学习化妆穿搭,把自己收拾打扮好一点。

这样的答案在我听来,多多少少都是在强调自己和麦琳之间是有着护城河的。只要努力加深这条护城河,自己就绝不会沦为那个“疯女人”。

这样的护城河,在社交媒体上被挖了许多条。

反映在舆论里,就是一些观众开始主动或被动地竭力撇清麦琳与自己所在群体的关系。

职场妈妈,竭力证明自己的经济独立、自我价值,既有在事业上叱咤风云的本事,又有哺育和经营家庭的自觉。

全职太太,竭力证明自己的知足、懂事、不矫情,既有把家庭照顾妥帖的能力,又有保持苗条美丽外形的自律。

女性群体的自我要求,未免太高了。

为了不变成那个千夫所指的“疯女人”,今天的自我要求是要苗条漂亮,明天的自我要求是事业家庭两手抓,那后天的要求呢?

这样的要求会一天比一天更高,直到轮到你变成达不到要求的那个“疯女人”。

制造“疯女人”的本质,就是把社会规训中做得不那么好的女人拿出来游街审判,让其他女人自省并做得更好。然后再从已经进化的女性群体里,再拉几个做得不够好的出来审判,以此不断提高女人的规训标准。

如此反复,不断制造女性群体的内部分化。

一边用日新月异的严苛标准要求女性群体不断自省,一边永远让女性无法掌握新评价标准的制定权。

每当一个被比赛折磨崩溃的选手被拖出场,其他参赛者心里想的还是,我可要做终身竞赛者。

当“失权”和“退化”普遍存在于同一个群体中时,群体的内部竞争就会被无限放大、无限延长。

如此循环激发的雌竞,没有终点,也没有赢家。

“失权”,是个体或群体失去权力、控制感或自主能力的过程。

“退化”,是个体或群体社会角色、社会地位、社会期待倒退或下降的结果。

人们审判“疯女人”,本质上是审判一个在经历了失权和退化后,失去了“自我”的人。

多少人如刘爽,在事业和家庭上都做得一塌糊涂,却因为一句“他其实很爱”就模糊了焦点,逃脱了审判。

多少人如杨子,用一无所成的事业为借口逃避家庭责任,也能因为一句缥缈的回归承诺而赢回期待,重得信任。

而麦琳,年轻时做销售开淘宝店整个人也是鲜活自信的,是很典型的底层泼辣能干的人格形象。哪怕她确实浅薄愚昧虚荣,但如果没有当十几年家庭主妇,也不会沦落至此,更不会被千夫所指。

唯一的区别,就是个体是否从客观上抛弃了“自我”的存在。

杨子和刘爽,在家庭之外还有独立的人生版图,在做选择时还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他们仍然是个体意义上“保有自我”和“完整”的人。

只有麦琳,彻底被碾碎沦为了一个家庭的附庸,只能从丈夫孩子琐事上寻找和建立自己细碎且脆弱的价值感。最终徒劳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她失去了最本质的“自我”,不再是个体意义上“完整”的人。

或者说,杨子和刘爽依然是一棵独立的树,哪怕他们中有人伸出自己的树冠,不允许下面的小树再吸收到足够的阳光。而麦琳,却异化成了一株要依附树生存的藤。

一个完整的人,和一个依附的人,哪个更容易被厌恶?

最本质的人性决定了,“奇葩”的人可以被允许存在,但“残缺”的人会被默认应该毁灭。

如何让一个群体摆脱共同面临的“失权”与“退化”困境,才是真正的问题。

2019年,意大利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社会调查统计报告显示,在意大利南部,育有子女且年龄介于 25 至 54 岁女性的就业率为 57%,而该年龄段育有子女男性的社会就业率为 89%。

2022年,昆山市千灯镇妇联发布的妇女生存状况及需求调研报告显示,年收入主要集中在 2 万 - 5 万元的妇女,占总数的 57.73%。同时,在消费方面,食品、服装和人情往来占据妇女消费名目的前三位。

2024年,智联招聘发布的职场妈妈生存状况调查报告显示,每天家务时间在 2 小时以上职场妈妈占比高达77.2% ,明显高于职场爸爸的 47%。同时,在职场妈妈的家庭经济投入方面,其在子女养育上的投入占比最高,达到 54%,将收入用于房租 / 房贷的职场妈妈占比达到 38.7%。

一边是紧缺且廉价的工作机会,一边是高额且持续的家庭投入。

这样的处境下,那个女人还有多少余力和资源去“提高认知”和“共同成长”呢?

人们实际上非常清楚,女人进入家庭将会产生的价值和牺牲。但一切心怀好意的提醒,只会发生在这个女人踏进家庭之前。

社会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会在家庭分工中进一步演化为弱势者的“失权”。家庭内部付出结构不对等的问题,也会进一步表现为弱势者的“退化”。

任何一个人长期浸泡在“失权”和“退化”的处境下,都会变成“疯女人”。

这甚至无关这个人本来是男人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