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版《水浒传》播出后,饰演宋江的李雪健老师遇到了危险:因为他演绎的宋江形象太过传神,人们在痛恨宋江的同时,连他也恨上了,还放言他回到山东就会挨揍。
李雪健老师回到山东挨打,那一定很冤枉:出生于山东省菏泽市巨野县的李老师是真正的山东好汉,跟隋唐英雄徐茂公、单雄信是同乡,而宋江却不是山东籍好汉,大家大可不必为宋江的形象不好(实际是演得太传神了)而寻李雪健的晦气。
《水浒传》原著中的宋江是个投降派,史料中的宋江应该是淮南或河朔一带的人,那两个地方现在是哪还是不说为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宋江是从外地流窜进山东劫掠的盗贼。
我们看《旧唐书》和《新唐书》,就会发现瓦岗英雄中的秦琼、程咬金、罗士信、徐茂公(徐世勣,字懋功,后名李世勣、李勣)、单雄信都是真正的山东好汉,而李密却不是:秦琼和罗士信都是齐州历城(今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人,程咬金是济州东阿(今山东东阿西南)人,徐茂公是曹州离狐(今山东省菏泽市东明县)人,单雄信是曹州济阴县(今山东菏泽市曹县)人,李密是京兆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人。
巨野到曹县和东明县都是一百公里左右,李雪健老师要凭吊徐茂公和单雄信遗迹,从老家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要寻访秦琼踪迹,开车就得三个小时了——巨野到济南有二百六十公里。
秦琼的故乡山东历城到梁山的距离大约是三四百里,但是梁山一百单八将,还真没有几个可以算李雪健、秦琼、单雄信的“大同乡”:玉麒麟卢俊义是大名府人,大名府在宋朝叫北京大名府,现在属于河北邯郸;青面兽杨志自称“洒家”,那是关西大汉的自称,如果杨志真是金刀令公杨业的后代,那么他应该是麟州新秦(今陕西省神木市)人或并州太原人。
梁山好汉不等于山东好汉,就连及时雨宋江的籍贯也令人生疑:体型和性格来看,宋江都不像威武强壮、心胸开阔、粗犷豪迈、忠厚义气的山东大汉,其人形容猥琐、阴险狡诈、口蜜腹剑,说好听一点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
按照《水浒传》的说法,宋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
虽然《水浒传》说宋江是山东好汉,但是他个头不高、饭量不大、酒量不好,他要是活到现在,在好客的山东做客,根本就看不到热菜上桌——他的胃口和酒量要是好一些,就不会吃了点鲜鱼就拉肚子差点脱水,更不会在浔阳楼喝断片,连自己写反诗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宋江的性格和体型都不像山东大汉,在宋朝正式史料中,宋江看起来也不像山东人:“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宋史·卷三百五十一·列传第一百一十·侯蒙》,侯蒙曾任北宋刑部尚书、同知枢密院、尚书左丞、中书侍郎、资政殿学士,是蔡京的政敌);河北剧贼宋江者,肆行莫之御(《文定集》卷二十三《显谟阁学士王公墓志铭》);宋江啸聚亡命,剽掠山东(古时的山东可能是崤山以东,也可能是太行山以东,跟现在的山东不是一回事)一路,州县大振,吏多避匿(《秘阁修撰蒋圆墓志铭》,蒋圆任沂州知州时曾与宋江作战);宣和三年二月,淮南盗宋江等犯淮阳军,遣将讨捕,又犯京东、江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张叔夜招讨之(《宋史·卷二十二·本纪第二十二·徽宗四》)。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禽其副贼,江乃降(《宋史·卷三百五十三·列传第一百一十二·张叔夜》)。”
从上述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出,宋江原本是淮南强盗,起于河朔,入河北为剧贼,剽掠山东一路,最后被张叔夜击败、招降。
淮南、河朔、河北都不是山东,按照强盗不抢家乡的行规,宋江在山东大肆劫掠,说明他祖籍不在山东,也不怕官府刨他祖坟。
我们细看《宋史》就会发现,宋朝原本就没有“山东”一说,即使宋江真是郓城县人,也不能说自己“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宋朝行政区划是路、州(府、军、监)、县三级,郓城和梁山都属于“京东路”,《宋史·卷八十五·志第三十八·地理一》记载:“应天、兖、徐、曹、青、郓、密、齐、济、沂、登、莱、单、濮、濰、淄、淮阳军、广济军、清平军、宣化军、莱芜监、利国监为京东路。”
京东路后来分为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东路:府一,济南;州七,青、密、沂、登、莱、濰、淄;军一,淮阳。县三十八。西路:府四,应天、袭庆、兴仁、东平;州五,徐、济、单、濮、拱;军一,广济。县四十三。”
这就对上号了:霹雳火秦明所在的青州、病尉迟孙立所在的登州属于京东东路,双枪将董平所在的东平府属于京东西路,东平府河郓城县都属于京东西路的济州:“户五万七百一十八,口一十五万九千一百三十七。贡阿胶。县四:钜野、任城、金乡、郓城。”
宋江在浔阳楼题反诗,有一句是“心在山东身在吴”,这就很有问题:如果宋江真是山东郓城人,他就应该说自己“心在京东”。
前面咱们说过,宋江不是山东籍好汉,这里面有两个必要条件:其一,宋江的户籍上写着山东;其二,宋江是一条好汉。
宋朝原本就没有山东省,宋江也不是一条好汉,所以李雪健把宋江演得多形象、传神,都不应该被秦琼、程咬金、单雄信、徐茂公、罗士信家乡的人职责——我们山东有很多义薄云天的好汉,宋江跟那几位隋唐英雄根本就没法儿比。
我们细看水浒原著就会发现,宋江肯定不是山东籍好汉,就连打虎英雄武松武二郎,也不是山东好汉:武松和哥哥武植是“清河县人氏”,也就是今天的河北邢台市清河县,现在那里还有武松公园、武大郎墓。
大郎武植是从河北清河搬到阳谷县的,那地方在山东省聊城南面,在宋朝属于京东西路的东平府(原先叫郓州),董平为都监也是有历史依据的:“本郓州,宣和元年,改为东平府。崇宁户一十三万三百五,口三十九万六千六十三。县六:须城、阳谷、中都、寿张、东阿、平阴,监一,东平。”
武松当都头的阳谷县和李逵“断案”的寿张县,其实都在东平府辖区之内,武松斗杀西门庆,就是“东平府府尹陈文昭”网开一面并仗义相助:“陈府尹哀怜武松是个有义的烈汉,如常差人看觑他,因此节级牢子都不要他一文钱,倒把酒食与他吃。陈府尹把这招稿卷宗都改得轻了,申去省院详审议罪;却使个心腹人,赍了一封紧要密书,星夜投京师来替他干办。”
宋江不是山东籍好汉,武松入了山东籍,至少能算半个山东好汉,在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符合山东籍好汉两个必备条件的也不是没有,起码托塔天王晁盖就可以称得上真正的山东好汉。
托塔天王晁盖和阮氏三雄,个个身强体壮,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对朋友也是义薄云天——宋江三番五次让位全是做戏,晁盖受宋江点水之恩却以涌泉相报:即使没有宋江通风报信,晁盖和公孙胜吴用刘唐也能杀出重围(事实上他们也真被包围了),宋江上梁山后大肆揽权,晁盖也不以为意,也许是因为他认为宋江做头把交椅,也没啥大不了的。
这样分析下来,我们就可以为李雪健老师鸣不平了:宋江原本就是一个拿弟兄的性命换官帽的卑微小吏,是不能成为山东好汉代表的,我们山东有孔子、有秦琼程咬金就够了,宋江那黑厮,还是爱哪儿去哪儿去吧。